“叫啥都好啦。真正重要的是,那都是过去的事了。为什么我们不记得的东西会被遗忘,那都是有原因的,你不觉得吗?”我朝她微笑,牙齿上的闪光都闪到她眼睛里了。“你就别太激动啦,暮光。要是月亮舞在这里,她也一样会这么说的!别让那些老奶奶的床前故事妨碍你现在享受生活啦。”
暮光咬着嘴唇,可是还没等她回答,就传来了一阵蹄声。每一只小马都在离开图书馆,加入门外的马群一同涌向市政厅方向。
“塞拉斯蒂娅公主……”暮光喃喃着。
我笑着用角顶了顶她,“我们还等什么呢?该去见你的导师了,好吧?”
“是……我真的很想她……”暮光的呼吸稍微放缓了一点。
她依然没有笑,但我能看到,她脸上的神采又回来了。
她快步跑了出去,我紧跟在她身后……
然后我僵住了。
我想了起来……
“哦见鬼……又给忘了!”我扭头冲着图书馆一处遥远的角落飞奔而去。“我马上就赶上你!”
好不容易钻过堆积如山的五彩纸屑,又跨过一张蒙眼钉马尾的海报画。
我总算是找到了它。像往常一样闪闪发光,金光灿烂。
“我该把你缝在尾巴上,然后就一了百了了!”我把七弦琴装进了马鞍包里,开心地快步走出了图书馆。
* * *
“好吧……那个见鬼的镇中心在哪儿啊?”
我没好气地呻吟着。
街上突然变得空空荡荡了,一只小马都没有。
所有的小马们一眨眼全都离开了图书馆,就只剩我自己了。
我本来应该先四处走走熟悉一下地方,而不是去办什么派对。反正暮光也不怎么喜欢。
“啊!我这个白痴!”我翻了个白眼,冲着星光灿烂的夜空笑了起来。“跟着声音走不就得了嘛。”
于是我就这么做了。
从小镇的中心,传来了混杂的喧嚣,欢笑,畅谈,还有欢呼声,有如交响乐。
我慢慢地朝目的地走去。
就算是身处陌生和未知之处,也有独特的魅力所在。
我几乎都能写一首关于它的歌曲了。
正当我自己哼着曲子,已经开始计划合唱的时候,有什么东西在我头顶闪烁。
我抬头仰望,只看到了月亮……但是,那不是月亮。
感觉有些不太一样了。
“好怪啊……”我驻足仰望,眯着眼睛观察那熟悉的天体。“上面的阴影哪儿去了?囚月之马呢……?”
话音未落,四道光芒就围绕着月晕开始闪耀,好像把它装进了画框里。
我心中充满了好奇,甚至没有留意到自己的牙齿正在打战。
“什么……怎……怎么……?”我颤抖着,用前腿摸着忽然冒出来的鸡皮疙瘩。“这是怎么回事?现在明明是盛夏啊,怎么会……?”
我的声音停止了。
不。
我的声音被夺走了。
我在说话,可是根本听不见我自己。
我什么也听不见了。
死亡之乐。
它抬起了我的头,仿佛母亲把幼小的孩子引入了夜的静谧中。
我向群星望去。
星星分开了。
中间的黑暗,展开了双翼。
她朝我来了。
早在她的来临动摇了我周围的一切之前,我已经瘫倒在地。
声音又回来了,还夹杂着雷鸣。因为她高高耸立,巍然屹立于万物之上。
墨黑的毛皮。
黑玛瑙的双翼。
头盔和金属蹄铁。
抛光的白银,宛如重病缠身的女神裸露的白骨。
淡蓝色的双眼,刻印着新月一般毫无生气的刀锋之瞳。
她的呼吸冰寒,比死亡更冷,吸走了我的生命。
我无法出声,虽然我无时无刻不在尖叫。
我只是一堆被抛弃的垃圾,散落在我倒下的七弦琴和破烂的马鞍包周围碎裂的土地上。
我仰望着她,宛如被深渊吞噬。
暗蓝色的**将我淹没。
我是她的开始。
她是我的终末。
没有言语,只有歌曲,从她死亡一般漆黑的鼻孔中传来共鸣。
虚无之歌,因为她是虚无,她赏赐与我的礼物便是虚无。
我接受了它。
我便接受它,是为汝温暖之死神,湮灭之侍从,直到时间消逝的最后一丝呜咽。
吾等接受它,吾等成为它。
吾等,晨曦之征服者,对抗愤怒光谱污染之物的森严守护者。
吾等与永恒同在,无尽昨日之忠实圣贤。
吾等将永眠极乐之忘却,直到太虚玄母将汝之荣光归于苍穹。
吾等将高歌无音之曲,无形之歌,如汝将拥有汝宝贵的女儿,以汝之辉煌,荣耀于世外之世。
汝之意志为吾等所有。
汝之记忆将唯余幸福安宁。
而吾等将归于永恒之遗忘。
* * *
“呜呜……呃……啊!啊——!”
我挣扎着,扑腾着。
明亮的光。
灼热。
一双前蹄推向太阳,想要把它推开。
两张面孔。
他们低头俯视着我,警觉而惊恐。
我感觉蹄子抱住了我,让我躺在小巷的鹅卵石小路上。
“放松点!我们会带你去红心护士那里!你会没事的!”
“本……”微弱的声音,如此轻微,如此虚弱。“唔唔唔……吾等这是身在何方?”
“哎?”
“亲爱的塞拉斯蒂娅啊,她神志不清了。”
我颤抖着,挣扎着,呜咽着。
“吾等……我……我这是在哪儿?”
“没事儿,没事儿的,冷静点儿。”
“好……好吵……那噪音……吵死了……”我浑身都在发抖,有什么东西刺穿了我的头颅,百万燃烧之星硬生生钻入了我的头骨。
“好……吵……”我呜咽着,抽泣着。“拜托……停下……把它关掉……”
“她在说什么?”
“我不知道,在说胡话吧。来,帮我抬她……”
“太……太响了……关掉它,把它停下……我听不见了……”我哽咽着。我们正在移动,泪,滴落在地上,那里本该是锁链和寒冰所在之处。所有的一切都那么亮,实在是太亮了,亮得灼眼。还有那噪音。“谁来把它停下……不要再弹奏了……不要再放歌了……它不该被听到。我……吾等……必须等她归来……啊……”
我的视线模糊了。
铃声,话音,充斥了整个世界。
“赶快,我想她可能是发了急病之类的!”
“她到底是怎么了?!她浑身都湿透了,好像快要淹死了似的!”
“你们以前见过她吗?我还以为梦魇之月那时候大家全都躲在室内呢。”
“唔……母……母亲……”我两眼翻白,我找不到她,我是如此孤独。“母……母亲……不要听!吾等……我……求你了!”
我在呼喊。
我在尖叫。
音乐太响亮了。她会听见的。
她不能听见。
吾等绝不能允许。
“母亲!”
* * *
“哦,我的天呐,她简直是糟透了!”一只雪白的雌驹不知从何而来,低头俯视着我。“她出了什么事了?”
“她……呃……”
“这个……我们……这个……”
“嗯?!你们在哪儿找到这可怜孩子的?!”
“这个……我们……”
“我想不起来了。你记得吗,踢云?”
“我想该是镇上吧。”
“你想?!落雨小姐?!”
“嗯……不然就是在医院外面?请别对我们发火,红心护士。我们就跟你一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。”
“这个庆典!我向塞拉斯蒂娅发誓,他们就不该把苹果酒像派对彩带似的四处乱放!”她用几样设备试探着我,戳着我,点着我。“告诉我,你哪儿觉得疼吗?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我眼前的一切都天旋地转。“我的头……那音乐……”
“你的头很疼吗?那你的角呢,呃……你……”
“心弦,天琴心弦。拜托,你能不能把音乐给关了?”
“我想她是脑震荡了。织编护士?!去拿些水来,再-”
“求求你们,把音乐停了就行,我只有这点儿请求……”
“我们会让你的脑袋感觉舒服些的,先尽量放松,再……再……”
一股寒意流过空中。
我颤抖着,紧紧抱住了自己。
我的眼睛重新有了焦距,但眼前看到的只有朦胧。
朦胧,还有数不清的光。
“这……刚刚怎么回……”
“呃……对、对不起……”
我凝望着病床对面。
一位护士在我身边摇晃。
她靠在墙上,摇了摇头,然后歪着身子看着我。
“你是得了……得了……”她颤抖了一下,“我的个乡亲们啊……我刚才这是在干啥呢……?”
“我想……”我如鲠在喉,“你觉得我可能有脑震荡,你刚刚说过的。”
“对不起,我能帮你吗?”
“呃……”
“你生病了吗?你知道的,我们看病得遵守流程,你得先去预查病情才行。”
“那两只天马刚刚才把我拖到这儿来的……”我指着房间对面的那两只小马。“我……我在某条街道上,然后她们……她们俩……”盯着她们,我的声音渐渐消失了。
她们俩也盯着我,两张面孔与我一样茫然。
“对不起,红心护士,可……我们从来没见过这只独角兽啊?”
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尖锐,我的脸在扭曲。
“我……?可……什、什么?!”
“如果这是什么恶作剧的话,”红心护士抱怨道,皱着眉头盯着我们仨。“我可一点儿都不觉得好笑。”
“我……我刚刚告诉过你的。”我揉着额头,几乎是在呜咽。“我的名字叫天琴,天琴心弦。我本来要去拿我的七弦琴。”我倒吸凉气,浑身发抖,好冷,真的好冷啊。我又听到了那音乐。它来来回回,反反复复,宛如海浪一般冲刷着我,让我一点点崩溃。“我拿到了七弦琴,然后,我就在月亮下走,再然后……”我抬起一只蹄子捂在脸上。“哦,塞拉斯蒂娅啊……她就在那里。她就在那里,我无能为力。我望着她的眼睛,望着她的眼睛,然后摔倒了。我摔倒了这么久……这么久……”我呼吸急促,浑身上下抖得如同筛糠。在我眼中,墙壁已经融成了一片,只剩下模糊的噪音和泪。“我这是在哪里?谁来告诉我,拜托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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